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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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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6 章

這一晚,黑老大出發去送賀禮,帶走了村子裏將近過半的男人。

朝格送走他們,回到屋子裏倒頭就睡,似乎沒有發現門外暗中潛伏的看守。

這個草原人總是在白天行動,夜晚入睡,與看守的作息截然相反。一天或者兩天,盯著他的行動很容易,日子久了,看守們就熬不過來了。不過草原人一直安分守己,還被首領暗中下了藥,看起來病怏怏的,不像首領說的那般難對付,看守們於是放松了警惕。

村民一夜狂歡,到了快休息的時候,玫瑰村一片寂靜。

天將明時,看守昏昏欲睡。

他們不曾註意,村子裏的幾戶人家悄悄打開了門,往日早該休息的蒙面黑紗女子迅速往十一娘的住處趕去。

朝格穿衣起身,整理好發飾和腰帶,聽到門外傳來悶聲痛呼,片刻後,門被敲響。

一長兩短,這是十一娘的信號。

朝格打開門,聽到馬蹄聲和門外的嗚咽聲,那兩個看守被綁住塞了嘴。鄯樓和慧覺牽著馬、拿著行李過來,壓低聲音說:“十一娘已到村口,讓我們去匯合。”

三人到了村口,十一娘卻不在。但過了片刻,十一娘的身影由遠而近出現,身後是一群策馬的黑紗女子。

十一娘勒馬說:“開村門!”

高高的木門被十二娘和十三娘合力,吱呀吱呀地推開,往日只有男人們出門打獵時才會打開,女人們只能站在村裏依依不舍地拂淚。

十一娘掃了一眼村子,似乎想要把玫瑰村的模樣記在心裏,她毅然回頭,揮手說:“走!”

“娘——”

一聲茫然且熟悉的呼叫傳來,十一娘怔怔停住,不肯回頭。朝格沈默等著,不多時,更多稚嫩的聲音朝村口而來,此起彼伏的叫聲響起:

“娘!”“娘親……”

有一黑紗女子不忍心地回頭,發出不舍的啜泣聲,更多的女子被哭聲感染,也忍不住回頭,紛紛看向了自己的孩子。

十一娘依然不回頭,小九急忙攔在她的馬前。

小九眼中有淚,驚慌且迷茫地問:“娘,你要去哪?”

十一娘不說話,有女子的聲音不忍心出聲:“十一娘,小九腿有舊疾,不能跪在地上……”

十一娘這才看向了小九,她的眼中隱有淚意,卻飽含堅定:“小九,我問你,你愛不愛娘?”

“當然愛!爹說我是娘拼死生下的,沒有娘就沒有我!”小九望著十一娘,他敏銳地感到了不對之處,不由解釋道:“娘,爹也愛著你,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!”

十一娘並不應,說:“若是有人殺了你娘,欺負你娘,你該怎麽做?”

小九眼含戾氣:“那我也殺了他!欺負他!”

十一娘點頭說:“若我現在告訴你,欺負娘的人就是你爹,你又該怎麽做?”

小九楞住,無助地看向十一娘。

往日這孩子露出這樣的神情,十一娘總是要溫柔地將他抱在懷裏,好好安慰一通,還會唱一首家鄉的小調。盡管十一娘不記得家鄉在哪,這小調又是何人教給她的。現在想起來,還會有誰教給她安睡的小調呢,只能是她的娘親哄她入睡唱的。

十一娘並不理會小九,一把扯下黑紗,刺眼的陽光讓她下意識想要閉眼,十一娘強撐著睜開,眼睛流淚也睜著。

“姑娘們!”十一娘大聲說著:“我不是十一娘,你們也不是十二娘、十三娘或者其他的編號,我們大部分是中原人,有小部分是西域人,我們有名有姓,不是一個用區分牲畜一樣的方式編號區分的女子!”

十一娘說:“恩愛的丈夫是假象,我們並沒有嫁人,而是被一夥強盜擄掠而來,他們殺害了我們的爹娘、兄弟,搶了我們家中的財物,驅使我們的族人,還給我們餵藥,埋葬我們的記憶,傷害我們的身體,意圖打斷我們的骨頭,在黑夜中把我們馴化為奴隸!”

黑紗之下,皆是慟哭的動靜。

十一娘低頭看著小九說:“若有人殺了我爹娘,還讓我服侍自己的仇人,終有一天,我也會殺了他。小九,你說呢?”

小九說不出話來了,他不知道怎麽辦才好,只得苦苦哀求母親:“娘,你不要走!”

十一娘說:“我與你爹不死不休,小九,你選擇誰?”

小九誰也不想選,選擇一方,就要和另一方分開,甚至成為仇人。爹和娘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,他們一家三口為什麽不能回到以前的模樣呢?

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!

鄯樓終究不忍心,初見時這個心懷惡毒的孩子其實是救了他們的。鄯樓下馬來將小九扶起來,熟料這個孩子惡狠狠地咬了他一口,將他的手掌咬得鮮血淋漓。

小九眼中露出駭人的兇光:“都怪你們,如果不是你們,我娘也不會這樣,都是你們害的!”

十一娘指著小九說:“姑娘們,看到了嗎?他是強盜教出來的孩子,如果下次遇到強盜,他會幫助他的強盜父親傷害我!”

聞言,黑紗女子們紛紛放開手上馬。

小九不可置信地看著十一娘。

十一娘眼含淚意,神情無比堅定:“他已經不是我的孩子了,我不要這樣的孩子!如果有想留下來的,說明你們和強盜一條心,背叛了父母親人的女人,也一定會背叛我們,這些人就是我們的敵人!”

“娘——”

小九淒厲地大喊,村裏行來幾匹快馬,馬上是留守在村裏的幾個男人:“十一娘,首領方才離開,女人不準出村,你要做什麽!”

事情開始前,十一娘讓女人們給他們下蒙汗藥,現在男人提前清醒,說明有女人或者有孩子背叛了她們。

十一娘揮著鞭子抽開小九的身子,策馬一躍出了村子:“不願意在黑夜中做軟骨頭奴隸的女人,跟我沖出去!我們回中原!”

玫瑰村中的怪女人首先沖出去,尖聲笑著:“回家去嘍!”

就在所有人走出村子的那一刻,前方探路的人急忙回來:“不好了!黑老大回來了!”

.

黑老大的心情不太好。

本來是高高興興送賀禮去的,沒想到左頭領的婚事沒成,新娘子在婚禮上鬧了個底朝天,左頭領愛而不得,為個女人半死不活。

他沒看到婚禮上是怎麽鬧的,上面的事都是聽人說的。只是在半路接到狼狽的左頭領,連左家都不回了,要跟他們回玫瑰村,沈默著蒙面騎在馬上,看起來確實是傳說中為女人而失魂落魄的模樣。

這年頭,討個合心意的媳婦兒可真不容易,一定是左頭領脾氣古怪,把人姑娘氣跑了。

黑老大騎馬湊到左頭領身邊的小廝旁,那小廝眉間有一顆紅痣,像過年的喜娃娃,看起來像個姑娘家。不過一張臉冷得過分,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,讓人不敢造次。

黑老大低聲問:“左頭領不看著左家,不怕家裏的人鬧出亂子嗎?為什麽這時候還要祭祀?以往不都是在神女湖附近辦的嗎?”

喜娃娃擰眉搖頭。

黑老大這才想起來,這個小廝叫做蘇木,是個天生的啞巴。

他遺憾地退回來,再走一段路就到村裏了,忽然見一人人氣喘籲籲地過來,正是村裏留守的赤腳大夫:“不好了!大首領,十一娘帶著一群娘們兒跑了!”

黑老大眼神變了,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餓狼:“怎麽回事!”

赤腳大夫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,黑老大狠狠抽了一記馬鞭,快速往玫瑰村趕去。

村子裏十分平靜,若不是屋子裏是空的,黑老大幾乎以為,赤腳大夫是在騙他。

沒有打鬥痕跡,村裏的女人不是被劫掠而去,而是自行離開。

黑老大看到了自己的兒子,他小小一團坐在角落,眼神發楞,他進門的時候一時竟沒有發現他。

“小九,你娘呢!”

“爹。”小九看到黑老大,喚了一聲說:“為什麽你叫做黑老大,我卻叫做小九。我沒有姓氏嗎?我是你的兒子,難道不應該隨著你姓黑,叫做黑小九嗎?”

小九喃喃道:“這個名字好像不好聽,爹,你能不能給我想一個好聽的?”

黑老大的眉頭皺起來:“你娘她犯病了!莫要學她的瘋言瘋語!等我把她抓回來,喝了藥就好了!快說,她去哪了?”

小九搖搖頭。

回到村裏的男人們,回家發現孩子在家中哇哇哭著吵著要娘,可他們循著村外的馬蹄印追出了幾裏地,什麽影子都沒有發現,女人們像是憑空消失在了沙漠裏。

玫瑰村中彌漫著沈重的氣息。

蘇木從房間出來,看到天上一望無際的星河,低頭在路邊看到一叢鮮艷的玫瑰。他皺著眉頭過去將玫瑰拔掉,忽然發現角落裏藏著一個黑影子。

黑影子尖聲笑著跑出來,是一個臟兮兮的怪女人,行走時像個移動的草垛子。

女人怪笑著:“大黑狗,大黃狗,大黑狗,大黃狗……”

蘇木頓了頓,不理會女人,向外走去。在他的身後,女人讓出身體,露出了身後藏著的兩條黑影。

一條黑犬,一條黃狗。

搖著尾巴、貼著墻根,在黑夜中尋覓而去,看它們去的方向,正是玫瑰村關押奴隸的石牢。

蘇木來到左思倫的門外,村裏的男人們換崗:“村中的大鍋裏有羊肉,你們去吧!”

兩個瘦高的應聲離去,蘇木與他們擦身而過,險些把其中一個撞到在地,蘇木連忙扶住那人:“抱歉。”

兩個看守誠惶誠恐地離開。

等到了無人處,兩個看守一轉方向,朝石牢的位置而去。

一人問:“方才沒事吧?”

另一人用力握緊手中的紙條,想著方才那人塞過來時的眼神,最終嘆氣道:“沈娘子,蘇木發現我們了。”

但是,蘇木並沒有要拆穿她們的意思。

公儀打開手中的紙條,裏面包裹著一頁揉亂的書頁,似乎是從哪一本書上撕下來的。

紙條上寫著兩個字:“快逃!”

公儀很輕易地認出書頁,這是那本記錄如何植樹的劄記。劄記第一頁被撕掉了,當時蘇木說,不知道是誰寫的,現在蘇木把書頁給她,說明蘇木知道是誰寫的,只是不想讓她們知道。

沈聞君將書頁打開,兩瓣玫瑰花瓣掉出來,劄記書頁上記載著作者的名字,寫著——

左思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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